赖师傅

最终回补漆的油漆工是个乍一看很难辨别年龄的师傅。我见到他的时候满心嫌弃,就这几十方的小房,油漆工跑马灯似的换了一个又一个,我以为这回该是那个接活的师傅掌舵了吧,没想到又来了个新面孔,更没想到的是干起活来比前面的几个师傅都麻利漂亮。

第一天上午结束的时候他坦诚地告诉我,门口那里刮完腻子要等干透才能上漆,明天下午或后天下午回来搞,完全不像其他师傅没头没尾没交代。他走了以后我跟callos说,你觉不觉得他有点娘,像加勒比海盗那种,还有画了眼线的感觉。也可能是干活太累没休息好的黑眼圈?总之这个师傅太怪异。

第二天我被安洗手盆的工人气到发晕,下午这个油漆师傅回来补漆,我看到他手臂上的纹身和中指戴的民族风银戒指,决定跟这个油漆工聊聊天,切换一下心情。

我问他贵姓,他说姓赖,是值得信赖的赖,不是耍赖的赖。后面就叫他赖师傅。

赖师傅说自己做了十几年油漆,中间有两年转做监理,但是监理太累、太烦琐了,于是又做回油漆。现在是跟装修公司合作,一个月只要干二十几天活,时间自由,每个月也能拿1万多块。不比白领差。就是社会地位低,被人看不起。“有一年在碧桂园,中午吃饭,我是自己带饭的嘛,就铺了报纸在那家业主的餐桌上吃,结果吃着业主看到了,大声说‘喂,扇灰的,不要坐在那里吃饭’,叫我去外面吃。人总是要吃饭的嘛,而且我又垫得好好的。还叫我‘扇灰的’,就不会师傅吗。我当时已经吃完了嘛,就收起饭盒,说‘我吃完了’。”。隔了那么久,我还是能从他的讲述里听到委屈。

说起中午带饭这个事情,经过一轮装修,我总结出一个现象,工人分成两种,一种是上了年纪的,中午带饭,甚至有带着电饭锅电热水壶来煮的。他们吃得很简单,但必须有一罐辣椒酱。另一种是年轻的,中午点外卖(这时我才觉得外卖确实有存在的意义),点茶饮,甚至吃剩一半就扔掉的。吃完饭盒也不带走。赖师傅显然是第一种。

68年出生,非要说自己60几岁。他说儿子不愿意找女朋友,昨天晚上还吵了一架。他说,我跟他说我不要你孝顺我,不要买东西给我,我就要你给我生孙子。我一回老家,村里的人就问,“你儿子结婚没有啊,我孙子都多大了”。我就是要面子,其他什么都不要。我说,“你怎么能跟村里人比,农村是结婚早,你看你,哪样不比人家好。见的世面多,挣的钱也多”。“那我就是想要个孙子”。哈哈,还不讲理了,我问他儿子多大。他又很自豪地介绍起来,我儿子91年出生,上海财经大学学金融,研究生毕业,现在在证券公司上班。我说那你担心啥,你儿子条件这么好,肯定抢手得很。他说,那可不能这么说,现在女孩子少啊,都是女孩子挑,哪轮得到男孩子。我说,你儿子才30岁。让他多玩几年嘛。他说,他等得起,我可等不起。我都60多岁了。我说啊?我以为你才40多岁呢。后来讲着讲着他说自己68年,我一时没留意,后来一算也就50几岁。听他讲了那么久,儿子好像是独生的感觉,我又问有几个孩子,他说还有个女儿,孙子都三岁多了。我说这不挺好的嘛。他说,“不,在我们的眼里只有儿子生的才是自己的”。要不是我问到,他可能根本不会说起这个女儿,来来回回说来说去还是是儿子。“我有时候就怪我老婆,儿子这样就是你没教育好。”我说,那你可不能这么说,要对你老婆好点,你想想娶个老婆多不容易。他说,“后来我老婆说,你儿子长成这样还不是你的基因。后来想想也是哈。”

他是江西赣州人,接了我们这个活的卢师傅也是,他们都是老乡,一个地方出来,这都是农民工的普遍现象。赖师傅出来得早,年纪也大,是真带徒弟的师傅,卢师傅也是他带出来的。我说你算是桃李满天下了。这不,等油得差不多了,他一个电话,召来一个小徒弟,我一开始没明白,以为这都来结束了还要卖猪仔,结果徒弟是来打杂的,专门干没有技术含量的杂事。呵,怪不得他说自己自由轻松呢。我一开始想问他拿电话,想着以后有项目可以找他帮忙什么的,他还很为难,一副根本就不缺活的样子。到最后聊得投机,他才说加微信,我们客家人都是帮客家人的。我回头加微信,一看微信名,新闻联播+手机号。呵,好大的名头。